S市是个忙碌的城市，在地铁站，公交站，人行道上，你能看到匆匆忙忙的行人走来走去，他们等待的时候就掏出来手机或者其他什么电子设备来看，一言不发的样子礼貌而疏离。

“队长？哎对是我，哦知道了我今天下午的车回去，哎不用不用，接什么啊我这么大的人了，知道了，行，好，哎那就这样啊。”黄少天按下了红色的键，对身边的周泽楷说，“我们队长问你好。”

“嗯。”周泽楷点点头。

“还问江波涛好，问孙翔好，问你们全队都好，还有你们老板整个轮回。”黄少天努力笑得像喻文州那样，还眯起了眼睛，“你们都好吗？”

“好。”周泽楷继续点头。

“这边的朋友再大声一点！”黄少天把左手拢在耳朵边，忽然又换了另外一边，“那边朋友的声音我听不到！”

周泽楷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眼睛里像是多了光点，刘海落下来一点点，在额头上划了一道又软又浅的弧线。

黄少天得意地笑了起来，“下次你就这么来两句，保证下面小姑娘都嗷嗷叫，主席也得给你发小红花，广告哗哗哗地接你信不信？。”

“信。”周泽楷还是在微笑，“但是不好。”

“哎呦你竟然敢说玉树临风的本剑圣不好？”黄少天把自己往椅子里一砸，“我必须得跟你说说这个事情，小同志，说清楚，要是说不清楚的话我就不走了。”

周泽楷愣了一下，半张着嘴呆了一会儿，最后说，“那你别走？”

黄少天这么有担当有责任心的好同志怎么会因为周泽楷区区一句激将法就不走呢，行李早就收拾好了，当然要走，不走是孙子。

火车站离这里有些距离，黄少天问怎么走，旅馆前台说最近开通了城市快速公交，去火车站很方便。

“坐坐试试看？”黄少天一手拎着箱子一手给自己扣上了顶棒球帽，“你怎么回去？”

“我去送你。”周泽楷也摸出顶帽子，理了下头发戴上。

快速公交站是半开放的，黄少天看了看手表说还早，与其到火车站等，不如在这里吹风，于是两个人找了张长椅坐着聊天。

站台上人来人往，大家都神色匆忙地赶往下一个目的地，没有人注意到，在角落的长椅上坐着两个年轻人。

“哎周泽楷周泽楷你扭过来脸你看我一眼，来看我看我。”黄少天刚低头看了几条短信，就看到周泽楷也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机，像是论坛之类的。

周泽楷大部分时间都让人觉得他有点迷糊，眼神散着也不知道在看哪里，他握着手机扭过头来看黄少天时就是这么个迷迷瞪瞪的样子。

“精神点，来眼睛睁大！”黄少天冲他睁了睁眼睛，像是整个脸都有了神采，打了光一样，“年纪轻轻的来让我也端详端详帅哥。”

周泽楷还是一副柔软的表情。

“你是怎么拍的广告啊我的大兄弟，你看你看对面楼上那么大个脸不是挺玉树临风的吗怎么你现在是这个眼神呢，哎我没让你看啊低头低头。”黄少天絮絮叨叨的也没个重点，话音里带着笑声，“是不是没有情景你就不入戏，嗯不错不错有影帝潜质哎周泽楷你演过电视剧电影没呀，要不下次问问联盟要不要拍宣传片吧，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对吧对吧。”

黄少天斜着眼睛看了看对面高楼上显示屏上滚动播出的广告，周泽楷对着镜头笑了一下，眼神锐利揽尽风流。而坐在他手边的周泽楷，垂着眼皮在看手机上的新闻，手指在屏幕上划两下还要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架。

“要不这样。”黄少天提议，“你把我的脸当镜头，来，周泽楷，想象自己是个帅哥不对你本来就是帅哥，那就想象自己特别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然后用这种感觉，来，对着镜头笑一下。”

周泽楷扭头，对着黄少天兢兢业业地笑了一下。

黄少天有至少三秒的时间，脑子里什么也想不了，嘴里什么也说不出，他和周泽楷坐在车站的长椅上，周泽楷冲他笑了一下。

“厉害厉害，佩服佩服。”黄少天窃笑着冲周泽楷抱拳，“广告小王子会走路的赞助费活的宣传板果然出手不凡！”

说完又把自己的帽檐拉低，往护栏靠过去，手扶着凳面，和周泽楷的手挨在一起。周泽楷看了两个人的手一眼，半天才问了一句：

“时间到了，走吗？”

“啊？”黄少天看了一眼手表，“什么你说赶火车吗？”

“嗯。”周泽楷点头。

黄少天随意地把票掏出来看了一眼，随即不在意地说，“哎哟我靠真烦恼我之前看错了，不是下午的，是晚上的票哎呦快半夜才会开车我们出来早了怎么办。”

“啊……”周泽楷轻轻地叹了一下，随即摸出了手机不知道在找什么。

“你有事啊，你有事你走吧我自己在这等车，没关系的。”

“我送你。”周泽楷也没看黄少天，手指动了动开始敲短信，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不走。”

“哎这么好？那我们聊天吗周泽楷？”黄少天凑过去要看他的短信，“轮回对回寝室的时间还有要求吗我跟你说喻文州他花样可多了……”

周泽楷把手机塞回口袋，调整了下坐姿，和黄少天肩膀挨着肩膀坐，“嗯，聊天。”

有人说一天之中最好的风景，是从黄昏开始，一直到天完全黑下去，天空的颜色像是在调色盘里走了一圈一样。

黄少天总是有话题，他又总是能把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说得很长很长，只要你盯着他点头，偶尔答个“嗯”，他就能一直兴高采烈地说下去。

“……所以我跟你说——”忽然黄少天停住了话头，他冲周泽楷使了使眼色，“那两个姑娘看了你三四次了，你说他们是不是认出来我们了。”

“嗯？”周泽楷刚想回头看，被黄少天制止。

“停停停停停别看啊，你看她们不就等于自己招了么别回头啊你看着我。”黄少天拉起一边的嘴角，“我想个方法叫她俩立刻把头扭开你信吗？”

“什么方法？”

“你凑过来点。”黄少天又把帽檐压低了点，周泽楷凑过去时，他在对方的嘴角上迅速地擦了一下，在汽车站挤挤挨挨的人群后面，偷到了一个毫无防备的吻。

“所以我就说嘛，他们要看你就不能给他们看的机会，你得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叫她们都不好意思盯着你看，这样就看不出来你到底是不是周泽楷了。”黄少天揽着周泽楷的脖子，装作是两个人看一个手机，实际上在周泽楷的耳边唧唧歪歪地说着悄悄话，“我刚才挑的角度特别好她俩只能看到我们头凑在一起了是不是很厉害，是不是？”

“再来一次。”周泽楷的指腹擦着黄少天的虎口，“没看清。”

“哈哈哈剑圣的特别招待枪王同学周泽楷你可看好喽。”黄少天左右扫了两下，然后盯着某个地方发起了呆，周泽楷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时，黄少天装作扭身去摸书包，对着周泽楷的嘴唇亲了一下。

“看懂没，先卖个破绽，然后一举拿下。”黄少天得意地弹了一下棒球帽的帽檐，伸手去拿周泽楷脸上架的眼镜框，“你哪来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好的老爷们儿拍几次广告回来身上怎么多了这么多零碎儿。”

黄少天抓着周泽楷的眼镜戴在了自己脸上，“哎呦是空的是吗眼镜框戴着干嘛我跟你说最近的流行趋势我是真的看不懂……”

“黄少，你看……”周泽楷伸手，在黄少天眼前攥成拳。

“看什么？变魔术是吗我猜是硬币不对不对还是别的什么来着……”

周泽楷的手指一根一根舒展开来，像是一朵盛开的花，他手掌里什么都没有。

“你让我看什么？”黄少天刚抬头，就觉得嘴唇上一软，是周泽楷主动碰了过来。

“没人看到。”周泽楷高兴地笑了笑，“学会了。”

看着天从黄昏到黑透了是一个很惬意的过程，风从他们的后背吹过去，撩起一小片T恤的边，黄少天和周泽楷藏在站台上等车的人们背后聊天，有时偷偷地亲一下。

背后的风逐渐冷了下来，大厦的灯一栋一栋亮了，站台上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拉着行李箱的，挎着精致背包的，抱着文件袋的，背着双肩包的，那么多人，来了又走，登上了一辆又一辆的公交车。

人群行色匆匆，街上车水马龙，车灯像是发光的河，流光溢彩，在穿过站台的微风里，黄少天和周泽楷躲在棒球帽的帽檐后面偷偷地亲吻。

从黄昏一直到天黑。

风都冷了下来，周泽楷才问，

“到点了吗？”

“快了吧。”黄少天舒展了一下四肢，“下一辆车来的话，我就走了。”

“嗯。”周泽楷点头。

站台上一个人都没有，黄少天站起来，弯着腰最后亲了一下周泽楷。

他身后，汽车进站。

黄少天隔着车窗向周泽楷挥手，周泽楷也冲他微笑着摇了摇手掌。

随后黄少天拿出手机，“喂队长啊，你睡了吗那就起来吧帮我重新买张票呗，哎呦不就是没赶上车嘛，当然不是故意的我跟你讲这个事情吧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