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肖王】松饼隔壁住着甜甜圈(Chapter1-4)

Chapter1

 

“叩叩。”有一个小男孩站在一扇松木的门前,先敲了两下门框,又去敲门。

“叩叩叩。”他一边敲一边念叨,“敲敲敲,小猫喵喵喵。老王有块表,过了一百秒。一百五十秒,你看有气球——早上好,魔术师先生!”

小男孩的笑容像是树莓果酱一样,带着太阳的香味,他手掌上躺着一个坏了一个轮子的木头小卡车,他说:

“魔术师先生,你能修好他吗?”

魔术师先生没有戴他高高的礼帽,他挠了挠头发,这实在是太早了,通常这个时候他还躺在床上等窗外的红山雀叫醒自己,而这位小客人却站在他的门廊上敲门,所以他不得不穿着睡衣睡裤和毛绒拖鞋来给他开门,没时间戴他的领结。

“你想我怎么修好他?”魔术师先生有点为难地拿过木头小卡车看了看,“把这个轮子装好就行了吧……”

“是的先生。”小男孩点头,他胖乎乎的脸蛋几乎碰到胸口。

“我想这个应该用不到魔法。”魔术师打了个响指,有一小撮绿色的闪光粉末在他的指尖爆开,像是一朵小小的绿色的蘑菇云。

魔术师冲睁大眼睛的小男孩眨了眨一边的眼睛,“我来带你见见比魔法更神奇的东西。”

他们两个走下白色的门廊,绕过一丛疯长的雏菊,有一座棕红色的小屋夹在两棵枫杨树中间,黑铁的楼梯扶手,黄铜的门把,银门铃。魔术师拉了一下门框旁边的吊绳,最下面缀着一个小小的金色的齿轮,门铃像是被吓到一样晃着身子。

“他肯定也还没起来。”魔术师打了个哈欠,又拉了一下吊绳。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面响起来桌椅板凳摔在一起的声音,门打开,狼狈的年轻人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早啊。”魔术师挥了挥手。

“……这也太早了,”年轻人隔着睡袍抓了抓锁骨,对他来说早上的阳光有点强烈,他眯着眼睛,摸了好几下才把眼镜戴好,“你要干嘛,给我送牛奶还是报纸?”

“我给你带来一个小客人。”魔术师让开一步,为他介绍小男孩。

“先生,你能修好这个吗?”

年轻人接过木头的小卡车,翻来翻去看了一下,灵巧的手指这里捏两下那里蹭两下,“咔嗒”一声,轮子就回到了车轴上。他拿着小卡车在自己的手心上划了两下,才还给小男孩。

“好了,修好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还留着打哈欠留下的眼泪。

“谢谢您!先生!”小男孩挥着手跑走,他穿过大叶黄杨的灌木丛,消失在隔壁的街区。

“咖啡?”戴眼镜的年轻人站在门廊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好。”魔术师点头。

 

炉子上的水壶噗噗地用蒸汽顶着盖子,旁边的咖啡壶的玻璃肚子咕噜噜地响,穿着睡袍的年轻人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撑着额头,评论着新闻。

“……这就是为什么我更喜欢看飞行棋比赛的原因。”他说,“无论你支持哪个队都一样,反正他们是靠运气比赛,输了还能怪谁,赢了你也觉得没什么可值得高兴的。”

魔术师先生耸了耸肩膀,不予评论。

“因为在概率上他们都应该得过一次冠军。”

“肖时钦,别一大早上就发牢骚。”魔术师侧着脸,专注地盯着咖啡滴一点一点滴下来,“有本事下次就别找我去看球赛。”

“真香……”肖时钦闭着眼,深呼吸,咖啡的香气仿佛也有提神的效果,他光着脚踩着雪松的地板走到魔术师的身边,“王杰希,你是不是用了魔法?”

王杰希侧着脸看了他一眼,“我的魔法可比这个要高级多了。”

“对了,我这里有一封投错了地址的信。”肖时钦想起来,伸手打开柜橱的门,拿出一封上面点着宝蓝色火漆的信封,“昨天在我的邮箱里面看到的,上面写着你的名字,我拿给你时你不在,只有你的小学徒。”

“谢谢。”王杰希接过来,随手塞进了口袋里。

“咖啡真不错,今天会是美妙的一天。”肖时钦笑了笑,和王杰希碰了碰杯子。

 

“老师。”高英杰在擦拭流理台的时候正巧王杰希推门进来,他抬头看到王杰希穿着睡衣从外面走进来,惊讶了一下。

“喔,我早上去隔壁喝了咖啡。”王杰希一边说一边往自己的屋里面走。

高英杰看了看旁边放着的纸杯子和甜甜圈,想乔一帆怎么还没来,他们可以趁热喝掉多出来的那杯香草可可。

王杰希换衣服的时候把那封信放在了桌角,和他其他的信放在一起。

 

肖时钦给自己煎了两块华夫饼,淋上枫糖浆,王杰希喝完了咖啡就离开了,肖时钦靠在炉子前面吃完了自己的早餐。

他是一个严谨又传统的机械师,他穿衬衣长裤系带皮鞋,袖子上箍着袖箍,有时候用背带,他有很多种手套,还有各式各样的腰带,上面可以挂他的工具。可有时候他也会穿着睡袍或者燕尾服工作,那都是特殊情况,一个真正的机械师是没有休息时间的。他身上带着棉布的香味,眼镜腿闪着金属的光芒,手指灵巧地像是被施了魔法,可以在指尖变出花。

肖时钦有一家小小的机械修理铺子,这家店特别小,小到只有他自己,他总是被各种零件和器械包围着,他工作的时候会开一盏台灯,眼睛里映着火焰一样的光。

他住在王杰希的隔壁。

 

王杰希是个魔法师,有一间很大的魔法教室,他有许多学生,有些毕业了,有些还留在教室里,他们平时研究魔法,也会卖一些魔法道具和咒语书。

一个魔术师应该穿什么呢?印满星星月亮的长袍吗?燕尾服和高礼帽吗?还是说白衬衣红宝石领口和黑色的斗篷呢?

这些衣服王杰希都有,他还有一件用金丝线缀着玫瑰花纹的黑色呢子长袍,一顶银白色的尖顶帽,一件印着玫瑰花田的小马甲,这都是重要的场合才需要的衣服,平时他只不过像大多数魔术师一样,穿着简单的上衣和裤子。

但他一定要在外面罩一件魔法师的袍子,用腰带在中间扎起来。

“这是规矩。”

他住在肖时钦的隔壁。

 

他们会分享早上的第一杯咖啡,面包店刚出炉的蛋挞,他们在对方的家里过夜,一起庆祝丰收节,吃一大桌子菜。他们也会约着去看球赛或者钓鱼,野餐或者旅行,他们比一般的邻居关系更加亲密,像是好朋友。肖时钦认识王杰希的所有弟子,还知道他喜欢晚上睡觉前喝一杯芒果牛奶。王杰希了解肖时钦的作息规律,他的时间表分为两种,一种是有活的时候,肖时钦会经常熬夜通宵,白天补觉,而当没有活的时候,他的作息像大家一样自然健康。

他们两个房子中间隔着一丛灌木,雀鸟落在上面唱着四重唱。

 

当一天过去,王杰希打开盖有蓝色火漆的信封,他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魔术师:

 

       小金块出现在南方大陆上,夜莺听到了风声。”

他拿出羽毛笔,蘸着墨水写回信。

“夜莺并不是我们的目标,小心乌鸦。”

 

同一时间,隔着墙壁和灌木丛,肖时钦拿出一个不起眼的小铁盒,打开后把耳朵贴近喇叭,他听到有人这样说道:

“小星星找到了水晶球的碎片。”

他把嘴唇凑过去说:

“夜莺保持警惕,通知乌鸦回巢,这次我们要跟魔术师好好来一场比赛。”

 

松饼隔壁住着甜甜圈,薄荷苏打水隔壁住着冻酸奶,樱桃派旁边住着巧克力香蕉船。

肖时钦隔壁住着王杰希,他们在白天做关系亲密的好邻居,夜幕降临之后各自都有各自的小秘密。

嘘。

他们不知道,他们彼此是敌人的这件事情。

目前为止。

 

Chapter2

 

有些年轻的先生喜欢纸杯咖啡和花生酱起司三明治,喜欢穿三件套的西装,领口要用熨斗熨上三遍,裤缝笔直笔直的像是数学老师用直尺画出来的一样,背包里放一本硬壳的精装书,树皮上烫金的字母闪闪发光,书页里露着半截深红色的书签。年轻的先生坐在公园里的草坪上,枫树的树冠像一把被老鼠啃了许多窟窿的遮阳伞,他靠着一个大大的旅行袋在吃早餐,时不时抬起他尊贵的手指翻一页书。他的西装叠着放在旁边,露出怀表的链子,原本笔直笔直的裤缝皱得像是捣蛋鬼的作业纸,浅金色的阳光在他的发梢上镶了一朵开好了的花。

他看书看得心不在焉,看了两行就要抬起眼皮,看看周围,他还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山雀吃他掉在旁边的面包屑。美妙的阳光草坪早餐时间像是课堂上的最后五分钟,他这么着急,却不看他的小怀表。

也许他是个穷鬼,只买得起怀表链子却买不起怀表,嘿,可怜虫。

“老样子?我今天给你来点刺激的。”卖三明治的小推车上挂着一个镂花的铁皮招牌,肖时钦在上面装了链子和齿轮,像百叶窗一样,升起来和降下来只需要拉一下旁边的绳子,大胡子老板每次都会多给他一片培根,这会儿大胡子老板冲他挤了挤眼睛,“能干的小精灵,你下午有什么安排?”

“当然是老时间,老地点,和老朋友们开心开心,”肖时钦摸出硬币来,“我要早点来,占一个好位子。”

大胡子老板大声地笑了起来,给肖时钦的三明治里又多加了一勺坚果粒。

 

草坪上的年轻人隔着马路看到了肖时钦,肖时钦笑着冲他挥手的时候,他转过了头去看树根处堆着的落叶。

“你迟到了。”张佳乐把西装挂在手臂里,拍了拍裤子,拿起了那个特别大的旅行袋,这看上去有点奇怪,像他这样的先生应该提着挺括的手提箱,而不是这个缀满了帆布口袋的大袋子。

“这么久没见面,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指责我迟到。”肖时钦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话,张佳乐也没听清楚。

“最聒噪的和最安静的乌鸦已经启程,希望这次别遇上龙卷风。”张佳乐绞起手指,勉勉强强地许了个愿。

“你这次的行动是跟我一起,还是和你的老搭档?”肖时钦掂了掂他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袋子,“你把你全家都搬来了吧。”

“这一次的雨季会很长,我得做好充分的准备,你不觉得我们急需一场胜利吗。”他从树荫里走进阳光里,像是有一束光追着他打过来,给他涂上一层耀眼的金漆。

他来到这个城市,他会租一个小房子,住下来过一段日子,等雨季过去。

一个人太寂寞,所以孙哲平会和他一起住在这里,吃完午饭他就会到,帆布口袋就是他的,又大又软和,能钻进去捉迷藏,张佳乐喜欢这个袋子,比手提箱好。

 

肖时钦带他走过一个小球场,走过一条红砖的人行道,经过六个绿色的邮箱,和一个黄色的消防栓,他们还经过了一个被芦苇丛遮住了的小池塘。

“离我家三个街区,挺近的。”肖时钦腰里挂着一大串钥匙,各种各样的,各种颜色的,像是铃铛一样。

“不错。”张佳乐把西服外套换到另外一只手上,指尖搭在门口的信箱上面四处望了望:

“有大树和灌木做遮挡,应该不会轻易被监视,反而方便我们监视别人,附近这几家人的情况你回头给我一份。”

“有个特别舒服的地下室。”肖时钦补充了一句。

张佳乐吹了声口哨,“中奖了!”

他不是土拨鼠,可他还是喜欢地下室,真是一个挺可爱的小怪癖。

 

“……就算父神原谅你,我也不会原谅你。”说话的神使站在彩色玻璃前面,背对着窗户,他的轮廓印在木头地板上,像是彩色油画中间破了一个洞,其他的地方都隐隐发着光,只有他这里吃掉了光线。

他的长袍从下巴一直遮到脚尖,他不管捧着什么都像捧着神圣的誓言书一样,你总是想把你的左手放上去,竖起右手说我发誓。

“什么?”低着头的青年惊讶地抬起了他年轻的脸,“你说什……你真的是神使吗?”

“你迟到了,这就相当于浪费了我的生命,这样的行为等同试图杀死一名神使,知道这是多么重的罪吗?”神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

“我只不过迟到了……”青年看了看怀表,“……五分钟?”

“谋杀神使未遂,这样的罪也不轻……”忽然神使眯起了眼睛,他看到青年怀里那个带着紫色折角的信封。

“父神保佑,快祈祷这是好消息,不然你就真的要去照看麋鹿群了。”另一个年轻些的神使抱着一叠文件匆匆走过,还来得及放缓脚步,说上两句俏皮话。

“噢这个我可以保证,绝对是个好消息。”

青年双手合拢,又打开时掌心里出现了一团模糊不清的人影,随着青年的低声默念人影逐渐清晰起来,忽然青年像是换了一个声音一样,开口说:

“波动很强,我还没找到具体位置,但我可以保证的是,这次肯定比我们之前每一次的收获都要大,父神保佑,我们这次走运了。”

张新杰缓缓地眨了一下眼,青年手心里的人影噗地一声,变成了一团浅红色的烟雾。

“下午中心广场有表演,你可以去看,”张新杰翻了翻手里的硬皮记事本,“我下午和人有约,明天这个时候请再来见我一次,请务必按时。”

“一定一定。”青年人挠着头发转身跑走,他身后背着的剑鞘上有一个被划了几道的图案,他一定是个冒失鬼。

 

张佳乐的房子里没有家具,他讨厌裹着毯子在地板上打滚的日子,他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不肯起来。

“我要睡在床上。”

“我家只有一张床。”肖时钦不明白,张佳乐可以在棕熊的树洞里睡一周,却不愿意在没有家具的小房子里睡哪怕一个晚上。

“没关系,我们俩可以睡一起,”张佳乐笑着揽过来孙哲平的脖子,“然后你就睡吊床,我的提议怎么样?”

“完全赞成。”孙哲平点头,下巴夹住了张佳乐的手臂。

“……我去一趟书店,你们去吗?”肖时钦叹口气,换了个话题。

“这里视野最棒,我们看完表演再回家。”张佳乐举着左手,孙哲平举着右手和肖时钦挥手说再见,看起来像一个大螃蟹在喀嚓喀嚓地炫耀他的大钳子。

 

许愿池边的小天使为什么总是不穿裤子,仙女们身上的衣服到底是大理石的还是丝绸做的呢,或者是棉花糖和甜麦片吗,传说里的国王为什么不许愿,那些扔进去的硬币最后都去了哪里呢。

“好巧啊。”肖时钦从书店里出来时看到王杰希从旁边的冰淇淋店走出来,而王杰希看到肖时钦时有一瞬间的诧异。

“借过,先生。”后面的神使一定是个急性子,王杰希向一旁让了一步,低下了头。

“父神保佑。”

大概是因为冰淇淋的原因,王杰希显得有点沉默,他和肖时钦站在喷泉许愿池的前面,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你许过愿吗?”肖时钦笑了笑,“我来的第一天还许了一个愿。”

“实现了?”

“当时太贪心了,现在还在努力。”

“我没许过愿。”王杰希开始翻自己身上的口袋,他缝在长袍里面的口袋很深,他把手伸进去摸索了很久。

“魔术师可以向自己许愿,说一声咒语,噼里啪啦碰~!”肖时钦伸出手指晃了一个圈,“今天许个愿吧?”

“我没有硬币。”王杰希摸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没有找出哪怕一个铜币。

“没关系,我有。”肖时钦摸了摸裤子口袋,手掌摊开,“看,刚好有两个,”两个铜币上面还留有他的体温,一个月桂枝朝上,一个三叶草朝上。

他们两个人肩并肩站在许愿池边上,手心里夹着一枚铜币。夕阳的光在水面上画了一幅模糊又调皮的画,不知道为什么,它特别喜欢用橘黄色和橘红色,和铜币的颜色一样。

手背贴着额头,声音就会顺着蜘蛛丝传到树顶上去。

 

噗通噗通,铜币的双人跳水没有做到完美同步,他们翻着空翻掉进水中,溅起的涟漪一层一层地拉起了手。

王杰希和肖时钦互相冲对方笑了笑,像是互相看了一眼就能猜到对方的愿望一样,老朋友之间的默契就像烤面包的香气。

 

“我要在这场竞争中取得胜利。”肖时钦的蜘蛛丝上写着这样的一句话。

“这场战争,我要赢。”这是王杰希的愿望。

铜币不能说话,否则他们就会迫不及待地叫起来。

 

“你们两个,真傻!铮!你们两个的愿望,只有一个能实现!呼呼!因为这场比赛,就是你们两个之间的战争!”

 

“噗通。”

“噗通。”

硬币掉进许愿池,就像秘密掉进心脏里。

 

Chapter 3

 

每个螺丝钉都是个小士兵,精神奕奕地站在自己的位子上,守卫着椅子王国的平安。

 

“……有一个……伟大的……工程师说过……”肖时钦手里握着螺丝刀的木头柄,一边拧一边说,“老孙你扶稳点,别晃。”

“那个工程师真没水平,说了半天就让人别晃?”张佳乐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你们不要总聊天,椅子装错了怎么办。”

“张佳乐,”肖时钦的衬衣袖子卷在胳膊肘上面,他抬起来胳膊用衣服蹭掉额头上的汗,“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的床给拆了。”

“他要拆我们家的床。”张佳乐冲王杰希举了举杯子,“这么暴躁的邻居,平常的日子好过吗?”

王杰希端着杯子坐在椅子里不说话。

 

十字螺丝钉,一子螺丝钉,膨胀螺丝钉,长螺丝钉,短螺丝钉,就像孩子能准确熟练地说出糖豆的口味,肖时钦也能像数糖豆一样,数着他的螺丝钉。长螺丝钉像是帅气的小伙子,短螺丝钉带着圆顶帽的小姑娘,膨胀螺丝钉穿着白色的束身长裙。

“他以前也这么跟你说过吗?”张佳乐用手指扒拉着桌上的几个螺丝钉,“你不觉得烦,不觉得他是个神经病吗?”

王杰希抿了一口花草茶,“不会。”

“你涵养真好,魔术师。”张佳乐说。

“张佳乐,要不然你来帮我,要不然你去帮老孙。”肖时钦站起来,手里的螺丝刀转了个圈插回皮带上的口袋里。

“那我帮老孙。”张佳乐把杯子放下。

“孙哲平先生,你要我帮你干点什么吗?”

“给我扶着这个。”

张佳乐像抱着树干的无尾熊一样扶着不知道是床的那一部分,孙哲平在旁边敲着钉子。

“哎,给我把袖子卷卷。”

“自己卷。”

“我不是占着手吗。”

孙哲平放下了钉子和锤子,在裤子上蹭了蹭手掌,低着头解开张佳乐手腕上的纽扣,托着他的手臂,把袖子卷上去。

 

“我帮你。”王杰希蹲下来,宽大的袖子拖在了地板上。

“啊?好的,谢谢。”肖时钦扶了一下眼镜,“螺丝刀递给我。”

“啊……?”王杰希看着自己脚边的好多把不同形状样子和颜色的螺丝刀,皱起了眉毛,“哪一个?”

“十号,平头的那个。”肖时钦把钉子楔进去,使劲用拇指顶着,摊着一只手等王杰希递给他螺丝刀。

“具体点?”

“……绿色的那个。”

“给。”

肖时钦接过来螺丝刀,拧了半圈自己笑得软了手腕,“魔术师先生,谢谢你了,不过你还是坐在旁边看着就好了。”

王杰希顺势坐在了他旁边,张佳乐的新家里铺着软乎乎的地毯,浅驼色的毛像鱼鳞一样地挨着蜷在一起,他的手指划过去,就有一道深一点的痕迹,仿佛是被小船划开的水面。

他看着肖时钦熟练地上螺丝,钉钉子,那些他完全不知道用途的小士兵们,在肖时钦的指挥之下,站在了各自的岗位上。肖时钦是真正的国王,他的眼睛里闪着光。

“哪来的风?”埋头苦干的机械师先生忽然抬起头来,看到魔术师还没放下的手。

肖时钦抿着嘴笑了一下,他又卷了卷袖子,装着没注意到那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掀动刘海的微风。

 

“王杰希呢?”穿着长袍的神使站在两张摆满了坩埚和研钵的桌子中间,转了个圈环视整间屋子之后问。

“老师说下午才会回来。”见习的魔法学徒端来画着藤蔓植物的杯子,“喝水吗先生?”

“不用了。”张新杰拿起桌子上的一沓细亚麻纸,指尖刚好按在雏菊的压金花纹上。

“那您……”

“我在这里等他。”

 

“联络器给我。”中央车站的站台上,一个年轻人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在同伴身上摸索着。

“我没拿。”同伴任他在风衣的口袋里摸来摸去,伸手扶正了自己的小礼帽。

“你没拿?在桌子上放的,那完蛋了我也没有拿我们两个谁都没有拿这可怎么办,他要是知道我们不带装备就跑来,不过我觉得这些都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周泽楷,你知道路吗?”年轻人用手指三两下收拾好了刚才在火车上睡得歪倒了的头发。

他的同伴摇了摇头,像个没有回答出老师问题的学生,礼帽的沿要垂到脚尖上。

“那就等下随便找人问路好了,”年轻人弯腰从自己的背包里摸出一个小钱袋,抛起来又抓在手心里,“先去吃饭,我请你。”

“好。”周泽楷的礼帽沿跟着他的额头一起点了点。

肖时钦回家的时候看到自家门廊下面的台阶上坐着两个人,戴礼帽的周泽楷靠在黄少天的肩膀上打瞌睡,黄少天手指间转着一把刀刃镂空的匕首,他看到肖时钦后无声地打了个招呼,拍了拍同伴的胳膊。

“起来了起来了。”

 

张佳乐就着杯子抿了一口咖啡,皱起了眉毛。

“什么味道。”

“我尝一口。”孙哲平低下头,一边就着张佳乐的手尝了一口黑褐色的液体,一边拿起来桌上的包装袋念起来。

“添加特殊香料,给你清醒剂和星光甘蓝的混合感受……什么玩意儿。”

“呸。”张佳乐舔了舔嘴唇,抵着牙齿像是要把刚才的味道都忘了一样。

“下次换了吧,这味道跟洗衣粉一样。”张佳乐从吧台的高脚凳上跳下来,伸出手臂活动了下手腕。

“走,做正事。”孙哲平按下不知道哪个按钮,吧台旁边的地板陷下去,露出一截楼梯。

 

所有的秘密都藏在地下,不管是国王长了驴耳朵,还是公主的钻石项链上其实镶着玻璃,魔法师的帽子里有一个兔子窝,机械师造出来的座钟里住着小精灵。

张佳乐棉花糖一样的小房子下面,有一个军工厂。

这是他藏在地下的秘密。

 

“叩叩叩。”

孙哲平刚拉开了地下室的门还没来得及下去,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来,震耳欲聋。

张佳乐和他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重新跳上高脚凳,一只手扣在桌子下面,藏在翘起的腿后面。孙哲平一脚踢上了矮门,挪了一袋面粉抵住。

“是我。”肖时钦的声音传过来,“他们也到了。”

孙哲平松了一口气,张佳乐这才顾得上揉揉他刚才不小心撞到的脚踝。

“客房在哪儿呢我把东西放下再说,有没有水啊,吃的呢,现在火车上的饭是越来越糟糕了,面包像是刷碗布,奶酪有一股润滑油的味道。”黄少天一边说一边往里挤。

“你好。”周泽楷捏着礼帽的沿行礼,跟在黄少天身后。

 

王杰希站在屋子中央,嘴唇翕动,慢慢的有银白色的光从他脚下升腾起来,图案剧烈变化,忽然光芒大盛,像是有一团空气在中央爆炸一样,风涌向四方,王杰希的身旁出现了一个青年的身影。

“魔术师,好久不见,”青年伸出自己的手握起来又松开,“显影技术又进步了啊。”

“因为你的魔力波动也增强了,”王杰希点头致意,“好久不见,喻文州。”

“张新杰,神使这么晚不睡觉吗?”

“父神保佑你,还有一个小时,我们抓紧时间。”裹在长袍里的神使从袖子里拿出一封牛皮纸的信。

 

周泽楷单膝跪在地上,双手端着一把狙击枪,枪托抵在肩头,侧脸贴在枪管上,几乎看不到他的鼻翼翕动,修长的手指扣在扳机上面,眼睛里亮着一盏灯。

“砰!”他旁边的张佳乐先开枪,烟还没有完全散去时,张佳乐挑着一边的嘴角透过烟幕看了一眼枪靶的方向。

周泽楷的睫毛像是幕布一样降下来,同时勾起手指,扣动扳机。

“砰!”

 

他的子弹,能打碎星星。

 

Chapter 4

 

三角烧瓶是穿着鲸鱼骨架裙撑的公主,试管架看起来像墙壁上的风琴管,蒸馏瓶是液体的游乐园,云霄飞车的轨道绕了一周又一周,酒精灯鼓着肚子站在实验台上最明显的位置上,有火焰做成的头发。

显影粉配方必须用绿色墨水写在粉红色牛皮纸上,念昏睡咒的时候要把弹舌音发得清晰漂亮,魔法阵上只有点和线,没有阴影,不能涂黑,羽毛管蘸水笔的笔尖上应该镀铜和金。魔法的世界里有大把的规则,不是只有想象力和魔法值才说了算,学生们要看硬壳子的大部头,翻书页时总是提心吊胆的,因为里面的纸脆得像是包饼干的蜂蜜纸;还得刻苦学习,咒语不能写错一个字,药剂配方不能算错一个数,魔法阵要画得整齐干净且脚标清晰格式规范。

王杰希是一个好老师,他会每天询问实验进度,每周组织工作讨论,每月总结实验进展,每半年做一次成果汇报。

他是一名当之无愧的魔术师。

 

“老师。”乔一帆手里拎着玻璃风灯回来,在门口的垫子上蹭了蹭鞋底。

“把张新杰送回去了吗?”

“是的。”年轻的魔法学徒脱下斗篷,星星挂坠在胸前晃了晃,停在胸口上。

“今天结束之后你们就睡在这里。”魔术师站在地上的魔法阵中心,阖上了眼睛,魔法阵的光映在他的脸颊上,睫毛下一片阴影。

 

无影无踪无色无形之神

旅居荒原之神

您无所不在,却无可触碰

我以灵魂碎片交换您的行踪

亲吻您的衣角

请您予我辨明真相之眼

赐我洞察万物之心

以血为祷,以灵为质,以魂为誓

与您——

建立契约

 

风从魔法阵边缘开始,打着旋向里刮,碰撞在一起又散开,王杰希站在魔法阵的正中,袍子被四面涌过来的风吹得像鼓起来的帆,风掀起他额前的头发,露出象牙白的皮肤,上面浮现出一个羽毛形状的纹章。当他念咒语的时候,他就是神宠爱的孩子,所有的神灵都会聆听他的愿望,借给他力量。

“一帆!”高英杰在风声中大声说,“灯还亮着吗?”

乔一帆手里捧着一盏油灯,火焰微弱地像是随时会熄灭一样,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勉强燃烧着的灯芯,大声地喊回去:“亮着!”

高英杰跪在在魔法阵外沿,用笔蘸着混合好的粉末,快速地画着一个又一个小得多的魔法阵,随着他笔画的落下,风刃越聚越多,魔法的光芒一个接一个亮起来,仿佛是一朵在月光下绽放的玫瑰,王杰希站在花蕊中央,任由风的花瓣包裹着自己。

仪式会持续很久,像是一次无聊透顶的旅行。

 

“十点七三,十点九六。”孙哲平取下护目镜,报了两个数字。

周泽楷冲张佳乐点了点头。

“再来五发。”张佳乐眨了眨眼睛,重新摆好了姿势。

“我觉得可以了,不要浪费子弹,毕竟这就是个性能测试。”肖时钦端着一个记录板,写完最后一串数字之后推了推眼镜抬起了头:

“好好,SA07系列的测试就这样吧,下面我们测试一下剑的部分,我在剑刃上换了材料的配方,也加工了工艺,这一次主要测试一下速度和力度。”

肖时钦解开放在地上的一个长形的黑色袋子,拿出一把其貌不扬铁灰色的剑出来。

“你把我叫过来说有好东西给我结果就给我看这个?太不够意思了吧这还不如上次那个呢上次那个可以变形的剑鞘挺有用的,是吧周泽楷那回千钧一发的时候——”

黄少天忽然住了口,肖时钦不知道做了什么,刚才那把剑还毫不起眼,现在通体泛着冰蓝色的光,剑刃像是被截了一段的月光。

“这个好这个好这个好,怎么弄的?”黄少天接过肖时钦手里的剑,像是拿到了世界上最棒玩具的小男孩,他自己都没觉察到自己笑得有多开心,又有多简单明了。

“先别忙,我要做测试。”肖时钦伸手拦住了想要挥剑的黄少天。

他拿出来了一个棉布口袋,里面装满了浅黄色的小圆球,上面还有一道红色的线,以及几把塑料枪。

“你站在中间,我们几个朝你开枪,你用剑去劈子弹,尽量按照我画的线来切。”

“肖时钦不如你干脆点打死我吧这谁做得到啊,你、张佳乐和孙哲平一人一把枪,周泽楷两把枪,加起来一共五把枪五个方向,你看清楚了我脸上这是人类的眼睛,是看不了那么快的,而且还会那么集中地出现,不干不干。”黄少天摇头。

“我也可以用两把枪。”张佳乐加了一句。

“这不是重点!”黄少天对这句抢白显示了应有的愤怒。

“哦对了,我们都要用两把枪。”之前一直蹲在地上不知道鼓捣什么的肖时钦忽然抬起头,笑着对黄少天眨了眨眼。

“再加上这个自动发射装置,所以实际上一共是九把枪。”

“什么!”

“你别急,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肖时钦的背包是个小宝库,里面藏的什么都有,他拿出了一个形状奇怪的眼镜,眼镜框的形状十分复杂,镜腿。

“试试看。”

黄少天戴上之后像是有眩晕感一样往后退了一步,肖时钦解释说:

“降速眼镜,你一开始会不太适应,你注意一下,如果视野里面有移动的东西就会有提示,还有简单的下一步行进轨迹的推测,信息很多,你习惯了就好。”

“那行,来吧。”

黄少天在场地中间拉开了架势,冲众人挑了下眉毛说,“尽情来,千万别手软。”

 

“老师,结束了。”高英杰抬起头来,额头上的汗水打湿了他的眼睫毛。

王杰希睁开眼睛,瞳孔的颜色比之前浅了一点。

“你们两个可以去睡觉了。”他用手蘸了一点薄荷色的软膏抹在自己的耳朵后面。

“老师晚安。”高英杰和乔一帆向他点头,然后一前一后走进了旁边的房间。

王杰希的指尖变成了玫瑰色,点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他仿佛感到有带着柠檬草味道的凉风直接吹进了脑袋里。

他还有最后一件工作要做。

 

这一天晚上,有人张开了羽毛织成的网,有人磨亮了宝剑的刃。

军备竞赛永远没有尽头,你看不到对方的准备情况,是未知的恐惧感驱使你踩出一个又一个进步的脚印。

海葵在海洋里轻声传着悄悄话,鼹鼠在草原上的情报网里交换信息,夜莺在枝头唱着带有密码的歌,他们唱着。

“太阳有金马车拉着,月亮有银马车拉着,轮船靠烧红的煤炭,树叶的旅途乘着北风。聪明人你知道,这世上唯一的,永恒的能源是什么?是爱情还是友谊,是信念还是梦想,或者我们只是不敢说出那个答案?”

大路上关于能源的消息像是最浓郁的花香,一丝一缕的味道都会引来大批的蜜蜂。

“魔法师那边现在在情报方面领先我们,我们只能保证,在他们拿到资源之后,要全力抢过来,所以我和张佳乐把你们两个都叫来。”肖时钦微微低下头,“全靠你们了。”

“我们目前只在信息方面领先机械师,他们一定会在路上对我们进行阻拦,即使先于机械师拿到资源,我们也不能松懈。”王杰希的手掌按着桌面,“请坚持到最后一刻,我拿到资源为止。”

王杰希和肖时钦,背靠背隔着一堵薄薄的墙壁,宣布和对方正式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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