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孙哲平要给自己买一个新电视，他插着口袋在电器商场里走来走去，挑花了眼，最后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着，面前的十几台电视演着同样的内容。
　　荣耀第三赛季精彩镜头集锦。
　　百花缭乱，落花狼藉，孙哲平看着屏幕上绚丽的爆炸和光线，像是看别人的故事。
　　他一直看，眼神在这几台电视之间换来换去，左边的颜色更鲜亮，但是右边的像是自带了柔光，环绕立体声感觉不错，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台电视发出的声音。比赛集锦结束后，加了一些采访选手时的花絮镜头，韩文清那时候留了一个有点傻的发型，魏琛的队服领子永远翻不整齐。
　　然后他措手不及地看到了自己。
　　记者乱哄哄地围着他和百花其他的队员，有一个声音响起来，带着点女性的娇憨。
　　“孙哲平，我替某位女观众问你一个问题。”画面上的孙哲平朝某个地方侧了侧脸。
　　“她想问你，你娶她行不行？”
　　所有人大笑，还有队友拍着他的肩膀，就连看着电视的孙哲平，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这个吧。”屏幕上的孙哲平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扭脸看了一眼搭档张佳乐，“问他？”
　　画面切换了别的场景，然而孙哲平记得自己的解释，战队还在上升期，和搭档在一起的时间会很长，平时会没有时间去尽男朋友的义务，所以目前还是不行的。
　　几个熟悉的脸又闪过，画面上出现了百花战队的主场，一处的看台上打了这样的横幅。
　　“孙哲平，如果没有张佳乐，你娶我行不行！”
　　一些女粉丝齐声高喊，“孙哲平，孙哲平，如果没有张佳乐，让你娶我行不行！”
　　“哈哈哈哈。”孙哲平自己都乐出了声，扶着沙发站起来，扭头去了另一个电视牌子的展位，随便挑了一台买回了家。
　　
　　张佳乐想换一个大一点的电视，趁着工作日人少偷偷摸摸地来了家电商场，找了一个看上去最舒服的沙发坐下去，看到面前的屏幕闪了几闪，出现了荣耀的画面，立刻跳起来去了别的地方。他刚才坐的位置，刚好是孙哲平的旁边，若是把孙哲平也叠起来，就像是孙哲平揽着他的肩一样。

2
　　
　　张佳乐发现了一个小秘密。
　　他们战队附近公园里，有野猫，白的黄的花的有好几只，他有几次吃了夜宵散步，随手喂了剩饭菜，那之后野猫像是养成了习惯，专门挑他散步的路上摇着尾巴晃来晃去。
　　这天晚上他拎着食堂给他留的碎鱼内脏，围着人工湖散步，走着走着就看见路旁的灌木丛里悉悉索索的几条身影利索地蹿了过去。
　　他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鱼腥味散出去，引得野猫们纷纷露出了脑袋。
　　“来吃吧吃吧。”他把塑料袋解开，野猫三三两两地冲上来，有些跟他不熟，叼了就走，有些就蹲在他面前吃了起来。
　　“好吃吗？”张佳乐笑了笑，“那我今年能拿冠军吗，要是能，就喵一声。”
　　野猫没理他，只顾埋头吃，吃完了就四散而去。
　　张佳乐拍拍手站起来，“吃了我这么多东西，连句好话也不说。”
　　他慢慢悠悠地走着，心情很好，今年的冠军，势在必得。
　　
　　孙哲平晚上吃了饭出去买烟，看天气不错，就想散个步，他面前一直有一只野猫，走走停停地回头看他，他也莫名其妙地跟着野猫走到了一个小公园里，他忽然想起百花战队应该就在这附近，冲野猫“汪”了一声，匆匆走出了小花园。他身后不过百米，张佳乐慢慢悠悠地在散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3

　　孙哲平看着出票口的两张电影票，语气不善，“我就要一张票。”
　　“抱歉。”售票窗口的小姑娘这会儿完全不敢抬头看孙哲平，刚才她想当然地以为是情侣来看电影，询问了座位偏好后直接就点了两张，“对不起，您的票。”
　　接过票后孙哲平忽然烦躁起来，转身找了个地方去抽烟。
　　从前在百花战队的时候，偶尔也会和张佳乐偷跑出来看电影，那时候两个人已经小有名气，偶尔也会被人认出来。
　　张佳乐被售票点的小姑娘认出来时跟人家套近乎，直勾勾盯着对方，在钱里面夹了一张签名，又眨眨一边眼睛，“嘘，这是我们俩之间的小秘密。”
　　小姑娘腾得一下就脸红了，低眉敛眼地把票给他，张佳乐把票递给孙哲平的时候，脸红到手指尖。
　　当时孙哲平还笑他，“你说那么花哨干什么，你看现在比人家还不好意思。”
　　张佳乐红着脸给他一肘，“滚！”
　　孙哲平抽完烟往放映厅走时，看着周围都是三三两两结伴来看电影的，觉得一个人来电影院看电影这件事情——
　　“傻逼。”
　　电影的名字很长，直到电影开始，孙哲平也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自己鬼使神差地走进来，买了票坐在这里。放映厅里几乎都是年轻人，有人压低声音说这里，有人憋着嗓子说抱歉，借过。
　　片子挺闹腾的，笑的时候像是电影院里所有的年轻人都一起笑，就连互相聊天的声音都听得见，不像是电影院，更像是一屋子人热热闹闹地坐在屋子里面用投影仪看电影。
　　剧情孙哲平记不清楚，只有一个场景异常地令他恍惚，有人在舞台上唱着热闹的歌，另一个人在台下坐着听，他身旁的人都站起来鼓掌，他一个人埋在沸腾的人群之下，最后逆着欢呼的人群走出了大门。
　　就这样，孙哲平一直恍惚到了电影结束，直到字幕都出完，他才站起身离开了电影院。
　　
　　张佳乐和孙哲平在电影院同一排的两端看了同一场电影，张佳乐电影开场才摸黑进来，还没结束又摸黑离开。

4

　　百花的最后一场季后赛，就这么结束了。
　　和决赛失之交臂。
　　张佳乐坐大巴车离开赛场时实在累得不行，把头靠在窗玻璃上准备打个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醒过来时，隔着四个车道，看到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上，有一张他熟悉的侧脸。
　　孙哲平吗？
　　那一瞬实在是太快，快到连张佳乐自己也不能确定，看到的那个人是不是孙哲平。
　　大巴上的一瞥像是一个开关。
　　张佳乐晚上回到房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过去的比赛录像，从第二个赛季开始，一场又一场地看。
　　录像给他带回了比赛时的气味，体育场里的声音，耳机扣在耳朵上的温度，手指摸在键盘上的触感。这几年间的时间在他眼前流过，而他像是从来没有停下过脚步，如今他才发现，原来距离最初的起点，中间夹了这么多年。
　　张佳乐跟着比赛录像一会儿笑得打滚一会儿紧张地握着拳头，屏幕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表情最终静止在疲惫的时刻。
　　也许曾经和人默契地搭档过，一个人努力的时候就觉得特别疲惫。
　　第二天，张佳乐向俱乐部提出退役的想法，百花战队几经挽留也未能改变他的想法，他站在百花战队的大门口，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和另一个人勾肩搭背地走进来，擦肩而过。
　　他想，那天站在汽车站的那个人，一定不是孙哲平。
　　
　　对于百花战队来说，季后赛已经结束了，和决赛资格失之交臂，孙哲平站在公交站台上看到这条消息时，和张佳乐坐的大巴车隔着四个车道。
　　
5

　　“你要买蜂蜜？”林敬言看到张佳乐已经对着蜂蜜货架站了半天了，却迟迟不伸手去拿，表情一直变幻莫测，忍不住凑过来搭话，“听说这个治便秘？”
　　“滚蛋。”张佳乐开口后才发现自己竟然会因为两个字，在人潮汹涌的超市里出神，“你才便秘。”
　　林敬言转了转视角，发现蜂蜜瓶子上写着“百花”两个字，顿时心下了然，却不方便说什么，也就闭了嘴。
　　“调味料应该离不远了……”张佳乐一边嘟囔着一边和林敬言继续奋战在超市里，今天霸图职业选手开小灶吃火锅，他两个ROLL点输了，出门采购。
　　
　　和张佳乐只隔一个货架的地方，孙哲平往购物车里扔了两包辣椒粉。
　　
　　这所有的擦身而过，两人都一无所知。然而这世界人潮汹涌，即便是擦身而过，也可说是缘分不浅。
　　大约一个月后，荣耀网游里叶修搅起一场乱斗，浅花迷人身陷困局，再睡一夏从天而降的剧情，像是一场排练过许多次的重逢。